名师课堂|虞永平：幼儿教师如何实现专业化发展——基于《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理论
虞永平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
一、如何理解专业和专业化职业不等同于专业，并不是所有的职业都能成为专业或专业职业。很多学者对专业的条件和特征进行了研究，提出了一些标准或特性。在很多关于专业的定义中我们可以发现，专业往往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是一个不可替代的职业，它为社会提供特殊的服务，社会正是在这些特殊的服务中得以运行，从事特殊职业的人员往往拥有特殊的知识和能力。概括起来看，一个职业要成为专业，必须具备以下基本特征：
第一，要具有特殊价值和不可替代性。即这个职业所提供的服务有别于其他的职业，对社会有特殊的价值，能满足社会特殊的需求，为社会提供特殊的服务。这种价值是其他职业所不能弥补的，因而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是其他人员不可替代的，他们为社会提供的服务也是不可替代的。第二，要具有特定的专业知识、专业技能和专业伦理。即具有一个专门的知识体系，有一套特定的概念、命题、原理和逻辑体系，能够指导和引领相应的实践。同时，要具有一套特定的技能，针对特定的领域和特定的问题，并与专业知识相联系。此外，还要有一套特定的伦理，引领从业者的态度、意识和情感，指导和规约从业者的行为。第三，需要专门培训和持续发展。从事专业职业的人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专门培养，接受专业知识，训练专业技能，理解专业伦理，并需要通过一定的实践锻炼运用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践行专业伦理，为从事专业工作做好专业准备。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拥有专业素养，真正成为不可替代的专业从业人员。由于任何专业都是不断发展的，任何专业的专业知识、专业技能和专业伦理都在不断的充实、完善和修正，要保持对专业工作的适应，还必须不断的学习和发展。第四，具有专业自主。自主性意味着自决权和创新。一个专业的专业知识、专业技能和专业伦理是与专业实践和专业理论共生的，它们由专业人员发展而来，也受专业人员的支配。外在的因素无法从根本上影响这个专业体系，只有专业人员才对这个专业体系拥有充分的解释权和使用权，同时也只有专业人员才拥有发展这个专业体系的权力和机会，正是在专业人员不断的研究和创新下，专业体系才能不断的完善和发展。第五，具有权威的专业组织。一个专业一定拥有相应的权威组织，这个组织应是由专业精英们引领的，在专业问题的咨询和裁决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它甚至引领着一个阶段或一个时代的专业核心精神。这种专业组织是专业人员的专业精神家园，也是专业人员不断前进和发展的助推力量。正是以上的核心特征决定了一个专业的专业性程度即成熟度，决定了一个专业的从业人员的地位、待遇乃至尊严，决定了一个专业的从业人员的专业自主性、专业意识和专业精神。一个职业不断聚积这些特征，并最终拥有这些特征的过程，即是这个职业专业化的过程。从以上特征来分析和讨论幼儿园教师职业的专业性，由此是非常必要的，这种分析能让我们确认幼儿园教师是专业人员，也能让我们意识到提升幼儿园教师专业水平的必要性和紧迫感。
二、
幼儿教育专业及其特点幼儿园教师是对 3—6 岁幼儿进行教育的专业人员。他们提供的这种社会服务是特殊的和不可替代的，这是因为对 3—6 岁的幼儿进行科学的教育，是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工作。3—6 岁幼儿的身心发展特点决定了他们的生活自理能力还很低，需要成人的照护，幼儿的饮食、休息、大小便、睡眠等都需要教师精心照顾。与父母照顾孩子不同，幼儿园教师要同时照顾全班的数十个幼儿，应对全班幼儿的生活和情感需求，这是一项复杂而艰巨的工作，保教并重也由此成为幼儿园教育的重要特征，如何照护幼儿生活的知识和能力及相应的态度就成了幼儿园教师素养的重要组成部分。
3—6 岁幼儿的身心发展规律和学习特点决定了他们的主要学习不是对书面文字的学习，不是对抽象的符号的学习，而是通过行动和经验来学习，通过动员多种感官来学习。从本质上说，3—6 岁幼儿的学习就是做事，让幼儿做符合自己需要的事，做适合他们天性的事，做他们力所能及的事以及能感受挑战的事，做他们能感受到趣味的事，做具有创造性的事，做有思维参与的事。做事的核心是让幼儿获得有益的经验。这种学习与小学的学习有很大的不同，教师的主要任务不是讲解，不是解读抽象文本，而是从获得感性经验的意义上为幼儿创造条件，提供材料，提供机会，提供必要的支持、帮助和引导。这种教育不是依循书面文本的逻辑，而是依循幼儿发展的逻辑，依循幼儿需要、兴趣的逻辑，依循幼儿生活的逻辑。为了实施这种以经验为核心的教育，教师必须了解幼儿的需要和兴趣，理解幼儿的生活，理解幼儿的学习过程，随时为幼儿的学习提供材料、时间和空间。这就需要教师具有幼儿身心发展规律和学习特点方面的知识，具有幼儿园课程的基本知识，具有照护幼儿生活的基本能力，具有观察和分析幼儿行为表现的能力，具有为幼儿创设适宜的学习环境的能力，具有与幼儿沟通的能力，具有对幼儿的行为和作品进行适当评价的能力，具有不断设计课程的能力。与其他教育阶段的教师一样，幼儿园教师的知识也是由三个部分构成的：基础修养知识、日常生活知识和专业知识。教师对于这三项知识中的很大部分，都应该能践行、能表述、能论证、能灵活应用。这也就是说，教师的知识应是践行性的知识，是能与经验贯通的知识。在传统上，教师的职业就是一个关于知识和为了知识的职业，教师的最大优势就是知识优势，人们对教师的要求也是这样，所谓“教师有一桶水，才能给学生一杯水”。这种认识至今仍有积极意义，至少说明了教师对人类知识的传递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教师任何一方面知识的欠缺都将直接影响学习者的发展。当然，对教师知识的研究和实践表明，今天人们对教师的要求不再仅仅是教师拥有知识量的多少，而更教师对知识的获取能力、更新能力、综合能力和建构能力。一桶水，哪怕一池水总是静态的被限定的水，只有以阅读、生活和教学实践为源泉的长流水，才能真正满足当今社会、当今幼儿对教师的要求。幼儿园教师除了具有以上教师知识的一般特征外，还具有一些特殊性。幼儿园教师知识的特殊性是与其工作的特殊性联系在一起的。幼儿园教师承担着幼儿的保育和教育工作，保育工作主要是对幼儿身体的照护，向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幼儿提供必要的照顾和帮助，负责幼儿的饮食、睡眠等主要的生活环节。与中小学教师相比，幼儿园教师没有“下课”离室的权利，而必须承担时刻幼儿的责任。这样，幼儿园教师对幼儿身心特点不只是停留在了解的层面上，还必须落实到每天的行动上。因此，幼儿生理学、幼儿卫生学、幼儿营养学、幼儿运动学等是幼儿园教师应该具备的重要知识。是否具备这些知识，既是衡量幼儿园教师专业化水平的重要尺度之一，也是幼儿园教师专业准入的重要条件。所谓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合格率就是幼儿园教师进行包括幼儿保育训练在内的专业学习的程度。幼儿园教师还承担着对幼儿进行全面发展教育的任务，促使幼儿在体、智、德、美等方面全面发展，是幼儿园教师的职责。对幼儿来说，他们正处于身心发展的特殊时期，身体发展是第一要务，没有身体的发展，就不可能有其他方面的有效发展。与中小学不同，幼儿园教师对幼儿的教育责任不是促进学科知识的发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促进全面发展。在中小学，一个教师只负责1—2 门课程；而在幼儿园，一般说来，教师不是分人分科的，一个幼儿园教师要实施全面的教育活动。因此，对幼儿园教师来说，个人的素质决定了其在不同的学科和领域有事实上的不同优势，但作为课程的实施者，幼儿园教师必须承担所有课程内容的教育。今天的幼儿教育更是要求教师有综合各种课程内容的能力，要能实现不同课程内容和经验之间的迁移，课程内容要更多地体现生活化和综合性。这些都要求幼儿园教师应熟知所有的课程内容，要求幼儿园教师应将幼儿园课程内容当作一个整体。幼儿园课程涉及的音乐、美术、体育、语言、数学、自然、科技、社会、健康等方面的内容均是幼儿园教师的必备知识。因此，幼儿园教师应该具有广博的知识，广博性是幼儿园教师知识的重要特征。有人曾经说过，幼儿园教师的知识是广博的，但是浅显的。这个概括有道理，但不确切。对幼儿园教师来说，必须对知识本身进行深究，把握知识的经验和行动形态。只有那些可以还原为经验和行动形态的知识，才能有效地被幼儿接受，因为幼儿是在经验和行动中学习的。而能将知识经验化和行动化就不是拥有浅显的知识能够实现的，需要幼儿园教师对知识进行深度加工和把握。用“浅显”形容幼儿园教师知识的特征，似乎把幼儿园教师知识的特性简单化了，不能真实反映幼儿园教师的知识特征。3—6 岁幼儿的身心发展特点决定了幼儿园教师对他们的保育和教育不能有差错，不然就有可能危及他们的身体、心理甚至生命，因此需要特别细心；他们的自理、自律能力较弱，需要教师有更大的耐心，有更多的爱心。这就要求幼儿园教师依循特殊的专业伦理。幼儿园教师所需要的保育和教育知识，需要经过长期的专业学习。在我国的教师培养体系中，从中专、大专、本科、硕士生、博士生都有幼儿教育专业，其中中专到本科是培养幼儿园专门教师的重要教育阶段。我国学前教育的两位重要奠基者———陈鹤琴和张雪门都已经认识到教师培养在幼儿教育事业发展中的重要意义，因此都研究和实践了幼儿师范教育，并分别建立了我国南、北两方的幼儿师范教育体系，为我国幼儿教育事业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我国已经积累了不同阶段幼儿教育专门人才培养的宝贵经验，已经初步形成了幼儿教育专门人才培养和培训的理论和实践体系，这是我国教师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幼儿园教师已经形成了不同层次的专业学术组织。在幼儿园内部有年级组、教研组等业务组织，主要用于研究和解决教育教学等专业事务和专业问题，在幼儿园具有相对的权威性。在幼儿园外部，有片、区（县）的教研组织，在地市和省也均有相应的教研组织。此外，全国及各省和地市都有幼儿教育的群众性学术研究团体，主要功能是学习幼儿教育的专业理论和研究幼儿教育的专业问题，已经形成了一个覆盖全国的专业组织体系。
三、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从以上分析可见，幼儿教育作为一个专业，是符合专业的基本特征的，因而幼儿园教师作为专业人员也是符合专业人员的基本特征的。那么，幼儿园教师如何专业化呢？这是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的实践问题。
在学理层面上，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在大众意识层面上，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还没有充分确立，还有很多的公众没有充分认识到幼儿园教师职业的专业性，甚至还有人将幼儿园教师这个职业等同于“保姆”“阿姨”，甚至一些公共媒体也惯用这些称呼。总之，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必须做到四个层面上的统一，一是学理层面，二是教育实践层面，三是政策制度层面，四是公共意识层面。只有做到这四个层面的统一，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才能真正地确立，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才能通过地位、待遇、尊严和义务等层面来加以保障和确认。从这个意义上说，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不只需要教师个人努力，还需要全社会努力，需要全社会提高对学前教育和幼儿园教师专业性的认识，提高幼儿园教师的地位和待遇，确保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尊严。当然，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也必然取决于幼儿园教师自身的努力。乔治·莫里森在《早期教育的基础》一书中提出了考察幼儿园教师专业性的四个维度：
1.个体性，包括个性、情绪情感特质、身体和心理健康等；
2.教育的水准和背景，包括副学士学位课程学习、学士学位课程学习、硕士学位课程学习、与儿童发展相关联的国家资格认证课程学习、与儿童发展相关的准备课程学习等；
3.专业实践，包括了解儿童、发展和文化适宜性实践、确立教育实践理念、与父母等家庭成员和社区伙伴合作、参与道德实践；
4.公众工作，包括对公众的宣传、向公众发出专业的声音、向公众进行专业陈述等。
由此可见，专业性不只是专业学习和学业学位就能体现的，专业性还表现在教师的个人特性专业实践和社会工作之中。专业发展不是一味地提升学历，而是一种包括自我修身在内的广泛的修炼和实践。
因此，乔治·莫里森还提出了幼儿园教师专业发展应的一系列项目，包括教学哲学、职业发展、个体发展、与时代保持一致、历史知识、早期教育的理论、儿童保育与教育服务的输出、观察和评估、实施适宜的专业实践、教育所有学习者、行为指导、与家庭和社区合作、技术。这些幼儿园教师专业发展所应的项目，对于我们思考当今我国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日本幼教专家高杉自子提出了推进幼儿园教育的三个要点：1.使幼儿能够情绪安定，充分发挥出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2.实施以幼儿自发游戏为中心的综合性指导；3.根据幼儿个性发展的差异进行相应的指导。高杉自子认为“这也是今后幼儿园教师专业化发展的重要指标”。高杉自子的这个观点告诉我们，教师专业化最终是通过有效促进幼儿发展体现出来的，促进幼儿发展是教师专业化的根本目的。因此，教师专业化对于提升幼儿教育质量至关重要。时至今日，还是有人认为幼儿教育不是真正的专业，幼儿园教师甚至整个教师队伍不是真正的专业人员，认为幼儿园教师是“半专业”“准专业”或是“不成熟专业”的从业人员。他们大多是在同医生、律师等其他职业比较后得出的结论。我们认为，幼儿园教师是专业人员，因为在强调幼儿教育科学性的今天，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日益明显，从一定程度上说，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是幼儿教育不断发展的表现，是社会对幼儿教育认识不断科学化的表现，也是社会文明不断进步的表现。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水平和准入门槛确实还有待提高，幼儿园教师专业化还需要以下关键方面：第一，应不断完善幼儿教育科学体系。一个专业一定有可以支撑其存在和发展的科学理论，幼儿教育理论的发展对幼儿教育专业的完善具有重要的意义。幼儿教育理论如何更深入地解释幼儿教育实践的本质，更全面地提升幼儿园的经验，更广泛地借鉴多学科的理论成就和方法论，不断提高理论的科学性和对实践的指导性，这对于提升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化水平具有重要的价值。第二，应不断提升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水准和准入水平。要提高幼儿园教师的职前培养和职后培训的水平，要将幼儿教育科学融入教师教育课程体系之中，通过让幼儿园教师掌握更多、更准确的专业理念、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提升幼儿园教师素养的特殊性和不可替代性，提升幼儿园教师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水平。为此，必须把好幼儿园教师的准入关，确保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性；必须建立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准入标准和专业发展目标，避免降低幼儿园教师的素质标准，降低幼儿教育的水平，削弱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地位和专业尊严。第三，应不断发挥幼儿园教师的专业自主。幼儿园教育的最大特点是针对性、园本性和适宜性，要从幼儿的实际出发，充分贯彻幼儿教育的科学理论，采用适宜的内容和灵活多样的方法，因地制宜地利用课程资源，组织教育活动。这就要求幼儿园教师拥有专业自主和专业创新的权力与机会。幼儿园教师比其他任何教育阶段的教师都特别需要锤炼的智慧和能力，这也是幼儿园教师专业化的重点和难点所在。第四，应努力实现专业转变。不断专业化就是不断转变，不断适应新的思想和新的实践。没有转变就没有专业化。卡罗尔·格斯特维奇在《发展适宜性实践———早期教育课程与发展》一书中指出，对幼儿园教师来说，转变是艰难的。放弃原有的行为方式、学习新的知识技能、变化中出现的焦虑、个人时间的耗费、承受新的压力、处理新的关系等一系列由转变带来的问题，都会影响转变是否能真正实现。为了避免幼儿承受教育和个人失败的风险，教师的改变是不可避免的。教师拒绝改变就是教师让幼儿接受风险，就是教师甘于低质量教育。因此，卡罗尔·格斯特维奇提出了教师应在三个方面努力实现转变：教师应学习使用新的或改进过的材料，应学习采用新的教学策略和活动，应学着改变他们的信念和价值观。总之，“所有的变化都涉及学习，所有的学习都包含理解和做一些新的和不同的事情。”因此，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发展必须与学习、接纳变化和尝试变化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专业自主的表现。本文源自《学前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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